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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

河套人家-第68部分

小说: 河套人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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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小方他们搞出的“四清”成果。

最大的变化,人们在恶意的哄笑中得到满足,红烽一朵鲜花插在了赵六子的牛粪上。

在刘改芸从死神的手里苏醒过来后,她对父兄掷地有声地说:“我不死,爹,哥,我不能死! ”

父亲只能点头,改兴忍住悲痛说:“妹子,这就对了……”

对什么,他无法说清,从此,妹妹还有人间的生活吗,跟赵六子过光景,还不如跟牲口去过。

在去赵六子那边的前一天,改芸把哥哥叫到自己房中,拿出针线,果决地说:“哥,妈不在了,你给我打扮一下吧。”

兄妹俩抱头饮泣,怕外屋的老人听见。

刘改兴明白了妹妹的用意后,又心疼又惊慌:“改芸,哥笨手笨脚,行吗? ”

改芸咬牙切齿:“我要叫他知道,守住女人打光棍是什么滋味。”

在哥的帮助下,改芸把该固守的地方,衣服上全缝得密密麻麻,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刘改芸在哥哥干完这艰难的营生后,双手捂住他一只粗硬的大手,哽咽难语:“哥,这个家都交给你了。”

刘改兴肝肠寸断,苦泪淹心:“妹妹,可害苦你了呀! ”

“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后悔,小方叫我过了好日子,我没枉活。哥,你的对象吹不了,我给你想办法。”

当哥的真个诧异了,她自顾不暇,还惦记着自己的婚事。

“我就不信,天底下的闺女都瞎枯了眼? ”刘改芸在娘家,留给父亲兄长的最后一句话,震得地动山摇。

她把父亲扶坐在自己怀里,为他抹去源源不断的泪水。

改芸没有找话安慰父亲,她明白,父亲的心已经七零八落,是任何药物都无法复原的,何况苍白的语言。

她也知道父亲喑哑的嗓子想说什么,那些话,她用心而不是用耳朵都听见了,朝父亲连连点头。

父亲枯柴似的手,握住她的手紧紧不肯松开,改芸万箭穿心,要不是飞来横祸,妈妈走了,当父亲的有机会再攥住女儿的手吗?

她的脸埋在父亲搓板似的胸前,让泪水尽情流淌。

刘改芸离开父亲,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走出了这家,完全破败的家。

父亲在她背后呜的一声长嚎,像寒夜里孤独的狼。

在院子里,改芸抓起一把残留的纸灰,放到嘴里。

“妈妈,我走了! ”她默默地说。

“哥,回去吧,看看爹。”她悲切地说。

刘改芸的身影融人到夜色中,黑黑的,浓浓的。

她到了那个臭气熏天,炕上瘫着同样臭不可闻的老女人的家,刘改芸已经无所谓了,地狱和人间对她来说划了等号。

她明白外面有人兴致勃勃地听房,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她要让全队的人都知道,赵六子娶回来一个什么女人。

她至亲至爱的人都走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可害怕呢?

第二天她就出工了,在人们形形色色的目光中,刘改芸坦然,无畏,仍然昂着不肯低垂的头。

她的眼睛在寻找一个人,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

水成波终于面黄肌瘦地出现了,后生脱了形,跟以前判若两人,只有刘改芸心里明白,民办教师内心的痛苦有多么深。

他走到她身边,两个人四目相对,就心如明镜,用不着舌头帮忙了。

“我有话跟你说! ”改芸的话如同游丝,只有他能听见。

“在哪儿? ”

“那片树林子。”

“多会儿? ”

“收工以后。”

水成波失魂落魄地走了,刘改芸继续锄糜子。

她和方力元、水成波在学校相聚的情景,成了十分遥远的往事。

刘改芸不敢再去回味方力元给她的情爱,它们像虫子一样,一点一点啃她的心。

他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刻在她的心扉上,稍稍一碰,就都活了起来,叫她痛不欲生。

刘改芸把它们深深地埋起来,盖上厚厚的悲伤。

她不能去追忆那甜蜜的、叫她心神荡漾的日子。那个女工作队员说了,忘了他吧,如果你真爱他。

刘改芸服从了,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她爱他,不能让他受到一点点伤害,哪怕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从第一次把自己给他,刘改芸就死心踏地,义无反顾了。

他使她活成了人,她为了他自己变成鬼也无怨无悔。

刘改芸没白活。

她的力元哥哥走了,刘改芸还为他活着。不管人们用什么话议论她,以什么眼神看她,改芸毫不介意。一个女人,有那么一回管够了,要是有下辈子,刘改芸还跟他好。

她的天没了,她的地没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刘改芸的灵魂已经随他走了,留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个躯壳。

收了工,刘改芸并没有像别的有家口的女人那样,火烧屁股一样往家赶,去做饭喂猪哄娃娃。

她没家。

她形单影只,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往树林这边走来。

天还没黑下来,一抹残阳涂在树林西边,仿佛悬了一块橘红色的布,那个大沙梁一片金光灿烂,上面的白茨郁郁苍苍,像颗沉郁的人头。

刘改芸的心揪了一下,一滴滴的血落下去,她连忙把目光收缩回来,满嘴又苦又咸。那会儿,她只感到甜丝丝的,那些还不成熟的小果实,是他放到她口中的。

“一切都结束了! ”女工作队员冷若冰霜。

她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嘲笑,那么尖刻那么冷酷那么无情。

“不,没有结束。”她的心在呼喊在抗争。

刘改芸眼前闪过那个女工作队员漂亮的脸蛋和冷冰的目光,她的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样锋利,把改芸的心割得鲜血淋漓,好像刘改芸抢走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男人似的。

她那双眼睛,喷出的是火呀,想把刘改芸烧成灰。

刘改芸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她那么恨自己:我又没惹下她! 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刘改芸听从了她不是叫她那刀刃似的注视和甜言蜜语吓倒和迷惑,改芸为了心上的那个大学生。

刘改芸走进树林暮霭已经降落,归巢的鸟雀叽叽喳喳叫成一片,流露出回到家里的欢快。

刘改芸羡慕鸟儿,它们忙碌奔波一天,还有家可回,她的家毁了没了,连个歇息一下的窝都没了。

刘改芸没有叹息,她的叹息用完了,只有给他听,她的愁肠百转才动人才妩媚。他说过,她的两叶柳眉一锁,比林黛玉还好看。

林黛玉这个女人,好像听人们说故事时讲过。只有他,才叫她明白,那是一本叫《红楼梦》的书里面的小姐,弱不禁风,成天愁眉不展叫人又怜又爱。

“我不当她。”改芸的嘴一噘,满面娇嗔,“连地也下不成,男人咋养活她? ”

大学生在她红红的鼓鼓的嘴上亲了亲,笑得在草地上打滚。

“咋? ”

“她还用男人养活呀? 山珍海昧吃不完,绫罗绸缎穿不尽,金银财宝花不光,用不完,做下饭能好好吃几口,大家就高呼万岁了。”

刘改芸目瞪口呆: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恐怕是文化人喝烧酒醉了,编造出来的吧? 不然书名咋叫什么梦。

方力元看她娇憨可爱,抱住她狠亲一气。

“梦啊! ”刘改芸眼前飘过一片粉红的雾,自己不是也在那里面做过梦吗,是梦总有醒的时候啊。

刘改芸面对渐渐沉寂昏暗的树林,心如死水。

找块干燥的沙地,她把锄头放倒,坐下去。

她不想去学校找水成波,她不能叫水成波因此沾上什么坏名声,队里大小人的眼睛都盯着她。

她不跟赵六子同房,早就宣扬得满队风雨,家喻户晓。

要不是哥哥的事情逼人,改芸绝不肯冒这个险。赵六子鬼精,他不会叫她随心所欲,轻松愉快。

众人对他的讥嘲,使他恼羞成怒,暴跳如雷,他不敢轻易打刘改芸,怕她去死。

赵六子成了芨芨滩的笑料。

对他的咆哮,刘改芸只有冷笑。

她听到了急促轻微的脚步声,那是水成波来了。她没有动,只低低地咳嗽一声,一个人影就从树木间向她移过来。

“改芸! ”

“成波! ”

他在她面前停下来,努力在夜色中朝她凝视,像多年不见面似的。刘改芸听得出他压抑的喘息。

刘改芸站起来,跟他面对面。

“成波哥呀……”刘改芸咬住嘴唇,没让悲哭冲决出口,这不是哭的地方也不是哭的时候。

“改芸,别……哭。”成波的声音埋在哽咽中。

改芸任眼泪溢流,也不去擦一下。

“你、还、好吗……”

“成波哥,你放心,我能活下去! ”刘改芸朝他点头。

“改芸,我再也帮不成你了。”后生悲愤地说。

“不,成波哥,我下辈子也忘不了你! ”刘改芸的声音颤颤的。

“改芸,你找我有甚事? ”聪明的民办教师开门见山。

“成波哥,我……”

“你咋啦? ”

“我,有了……”

“有什么? ”

“他的,娃,娃! ”

水成波并没有惊诧,也没有奇怪,反而很平静地看着她:“力元他,知道吗? ”

“不。”刘改芸摇下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你想咋办? ”

“生下他! ”

后生平静如水,点点头:“应该! ”

“你要能给他写信,就告诉他一声,也算我和他没白好一场。”

“行。”水成波慨然应允,“改芸,那你可得好好活着。”

“我知道,成波哥,在红烽,我把你当成亲人。”,

“有难处,尽管找我,改芸呀,没有方力元,我哪有今天。”

刘改芸几乎号啕大哭,水成波呀水成波,你的心多善啊。

水成波叮咛她:“赵六子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以后多长几个心眼,那家伙的心十分歹毒。”

刘改芸点点头:“成波哥,有件事,替我去办办吧。”

“甚事? ”

刘改芸把母亲生前为哥哥看下的对象说了:“要是因为我,哥哥的对象吹了,成波哥,我妈九泉之下不闭眼,我死十回也不甘心呀! ”

她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后生脚下。

水成波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把她拉起来:“你咋这样,我又没说不干。”

刘改芸站在他面前:“成波哥,我相信,这事只有你能办成,只有你才知道咋能打动那个女子的心。”

“你放心,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去,改兴是你的哥哥,也是我的哥哥。”

“成波哥,下辈子,我再给你当牛做马吧! ”刘改芸拿上锄头,哭着走出树林。

在通往村子的小路上,她碰上了女知青,两个人打个照面,谁也没说话。

   1

刘改兴在乡里开了两天会,赶回芨芨滩,已是黄昏时候。

他走得快,浑身冒汗,一进家,先到水瓮上灌了一瓢凉水。月果妈刁下他的瓢说:“少喝几口哇,又不是十八年前的王宝钏了。”

刘玉计放下唐宋词选,沙哑着声音问:“咱海海的养鸡场,能办成不? ”

刘改兴扶他坐到炕上说:“老田答应把那个养猪场让给海海,这些天二青他们正在垒鸡舍,快完工了。”

“月果也在那儿,”女人叹口气,“他爹,这些天月果不大对头……”

刘改兴刚拿起一根烟,没划火柴,略感惊讶地问:“咋啦? 不是成天高高兴兴的吗? ”

“有几天了,话也没了,笑也没了,脸黄黄的。”

“你没问问她,哪儿难过? ”

“没机会呀,月果像躲着我哩! ”女人摇头叹息,“女大不中留,该找个婆家了! ”

刘改兴眉宇间凝聚了阴云,这是个令人担忧的信息。月果如不是碰上了大难题,是不会这种样子的,她是个吃苦长大的孩子,有很强的自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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