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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醒世恒言-第53部分

小说: 醒世恒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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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我想爹爹正在盛怒之时,这番若回,性命决然难活。匆忙之际,一拳打去,

不意小四跌倒便死。心中害怕,连夜逃命。奔了几日,方到这里。在客店中歇了

几时,把身边银两吃尽,被他赶将出来。无可奈何,只得求乞度命。日夜思家,

没处讨个信息,天幸今日遇你。可实对我说,那日小四死了,爹爹有何话说?”

朱信道:“小四当时醒了转来,不曾得死。太公已去世五年矣!”过迁见说父亲

已死,叫声:“苦也!”望下便倒。朱信上前扶起,喉中哽咽,哭不出声,呜呜

了好一回,方才放声大哭道:“我指望回家,央人求告收留,依原父子相聚,谁

想已不在了!”悲声惨切,朱信亦不觉堕泪。哭了一回,乃问道:“爹爹既故,

这些家私是谁掌管?”朱信道:“太公未亡之前,小官人所借这些债主,齐来取

索。太公不肯承认,被告官司,衙门中用了无数银子。及至审问,一一断还,田

产已去大半。小娘子出嫁,妆奁又去了好些。太公临终时,恨小官人不学好,尽

数分散亲戚。存下些少,太公死后,家无正主,童仆等辈,一顿乱抢,分毫不留。

止存住宅,卖与我新主人张大官人,把来丧中殡葬之用。如今寸土俱无了。”过

迁见说,又哭起来道:“我只道家业还在,如今挣紥性命回去,学好为人,不料

破费至此!”又问道:“家产便无了,我浑家却在何处?妹子嫁于那家?”朱信

道:“小娘子就嫁在近处人家,大嫂到不好说。”过迁道:“却是为何?”朱信

道:“太公因久不见小官人消息,只道已故,送归母家,令他改嫁。”过迁道:

“可晓得嫁也不曾?”朱信道:“老奴为投了新主人,不时差往远处,在家日少,

不曾细问,想是已嫁去了。”过迁抚膺大恸道:“只为我一身不肖,家破人亡,

财为他人所有,妻为他人所得,诚天地间一大罪人也!要这狗命何用,不如死休!”

望着阶沿石上便要撞死。朱信一把扯住道:“小官人,蝼蚁尚且贪生,如何这等

短见!”过迁道:“昔年还想有归乡的日子,故忍耻偷生。今已无家可归,不如

早些死了,省得在此出丑!”朱信道:“好死不如恶活,不可如此。老奴新主人

做人甚好,待我引去相见,求他带回乡里。倘有用得着你之处,就在他家安身立

命,到老来还有个结果。若死在这里,有谁收取你的尸骸?却不枉了这一死!”

过迁沉吟了一回道:“你话到说得是。但羞人子,怎好去相见?万一不留,反干

拆这番面皮。”朱信道:“至此地位,还顾得什么羞耻!”过迁道:“既如此,

不要说出我真姓名来,只说是你的亲戚罢!”朱信道:“适才我先讲过了,怎好

改得?”

当下过迁无奈,只得把身上破衣裳整一整,随朱信而来。张孝基远远站在人

家屋下,望见他啼哭这一段光景,觉道他有懊悔之念,不胜叹息。过迁走近孝基

身边,低着头站下。朱信先说道:“告官人,正是老奴旧日小主人。因逃难出来,

流落在此,求官人留他则个!”便叫道:“过来见了官人。”过迁上前欲要作揖,

去扯那袖子,却都只有得半截,又是破的,左扯也盖不来手,右扯也遮不着臂,

只得抄着手,唱个喏。张孝基看了,愈加可怜。因是舅子,不好受他的礼,还了

个半礼,乃道:“嗳!你是个好人家子息,怎么到这等田地!但收留你回去,没

有用处,却怎好?”朱信道:“告官人,随分胡乱留他罢!”张孝基道:“你可

会灌园么?”过迁道:“小人虽然不会,情愿用心去学。”张孝基道:“只怕你

是受用的人,如何吃得恁样辛苦?”过迁道:“小人到此地位,如何敢辞辛苦!”

张孝基道:“这也罢。只是依得三件事,方带你回去。若依不得,不敢相留。”

过迁道:“不知是那三件?”张孝基道:“第一件,只许住在园上,饭食教人送

与你吃,不许往外行走。若跨出了园门,就不许跨进园门。”过迁道:“小人玷

辱祖宗,有何颜见人,往外行走?住在园上,正是本愿。这个依得。”张孝基见

说话有自愧之念,甚是欢喜。又道:“第二件,要早起晏息,不许贪眠懒怠偷工。”

过迁道:“小人天未明就起身,直至黑了方止。若有月的日子,夜里也做,怎敢

偷工。这个也依得。”孝基又道:“夜里到不消得,只日里不偷工就够了。第三

件,若有不到之处,任凭我责罚,不许怨怅。”过迁道:“既蒙收养,便是重生

父母。但凭责罚,死而无怨!”张孝基道:“既都肯依,随我来。”也不去闲玩,

覆转身引到寓所门口。

过迁随将进来。主人家见是个乞丐,大声叱咤,不容进门。张孝基道:“莫

赶他,这是我家的人。”主人家道:“这乞丐常是在这里讨饭吃,怎么是府上家

人?”朱信道:“一向流落在此,今日遇见的。”到里边开了房门,张孝基坐下,

分付道:“你随了我,这模样不好看相。朱信,你去教主人家烧些汤与他洗净了

身子,省两件衣服与他换了,把些饭食与他吃。”朱信便去教主人家烧起汤来,

唤过迁去洗浴。过迁自出门这几年,从不曾见汤面。今日这浴,就如脱皮退壳,

身上鏖糟,足足洗了半缸。朱信将衣服与他穿起,梳好了头发,比前便大不相同。

朱信取过饭来,恣意一饱。那过迁身子本来有些病体,又苦了一苦,又在当风处

洗了浴,见着饭又多吃了碗,三合凑,到夜里生起病来。张孝基倩医调治,有一

个多月,方才痊愈。

张孝基事体已完,算还了房钱,收拾起身。又雇了个生口与过迁乘坐。一行

四众,循着大路而来。张孝基开言道:“过迁,你是旧家子弟,我不好唤你名字,

如今改叫做过小乙。”又分付朱信:“你们叫他小乙哥,两下稳便。”朱信道:

“小人知道。”张孝基道:“小乙,今日路上无聊,你把向日兴头事情,细细说

与我消遣。”过迁道:“官人,往事休题。若说起来,羞也羞死了!”张孝基道:

“你当时是个风流趣人,有甚么羞!且略说些么。”过迁被逼不过,只得一一直

说前后浪费之事。张孝基道:“你起初恁般快活,前日街头这样苦楚,可觉有些

过不去么?”过迁道:“小人当时年幼无知,又被人哄骗,以致如此,懊悔无及

矣!”张孝基道:“只怕有了银子,还去快活哩!”过迁道:“小人性命已是多

的了,还做这桩事?便杀我也不敢去!”张孝基又对朱信道:“你是他老家人,

可晓得太公少年时也曾恁般快活过么?”朱信道:“可怜他日夜只想做人家,何

曾舍得使一文屈钱?却想这样事!”孝基道:“你且说怎地样做人家?”朱信扳

指头一岁起运,细说怎地勤劳,如何辛苦,方挣得这等家事。“不想小乙哥把来

看得像土块一般,弄得人亡家破!”过迁听了,只管哀泣。张孝基道:“你如今

哭也迟了,只是将来学做好人,还有个出头日子。”一路上热一句,冷一句,把

话打着他心事。过迁渐渐自怨自艾,懊悔不迭!正是:

临崖立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

在路行了几日,来到许昌。张孝基打发朱信先将行李归家,报告浑家,自同

过迁径到自己家中,见过父母,将此事说知。令过迁相见已毕,遂引到后园,打

扫一间房子,把出被窝之类,交付安歇。又分付道:“不许到别处行走!我若查

出时,定然责罚!”过迁连声答应:“不敢!不敢!”孝基别了父母,回至家中,

悄悄与浑家说了,浑家再三称谢。不题。

且说过迁当晚住下,次日清早便起身,担着器具去锄地。看那园时,甚是广

阔,周围编竹为篱。张太公也是做家之人,并不种甚花木,单种的是蔬菜,灌园

的非止一人。过迁初时,那里运弄得来,他也不管,一味蛮垦。过了数日,渐觉

熟落,好不欢喜。每日担水灌浇,刈草锄垦,也不与人搭话。从清晨直至黄昏,

略不少息。或遇凄风楚雨之时,思想父亲,吞声痛泣。欲要往坟上叩个头儿,又

守着规矩,不敢出门。想起妹子,闻说就嫁在左近,却不知是那家。意欲见他一

面,又想:“今日落于人后,何颜去见妹子。总不嫌我,倘被妹夫父母兄弟奚落,

却不自取其辱!”索性把这念头休了。

且说张孝基日日差人察听,见如此勤谨,万分欢喜。又教人私下试他,说:

“小乙哥,你何苦日夜这般劳碌?偷些工夫同我到街坊上顽耍顽耍,请你吃三杯,

可好么?”过迁大怒道:“你这人自己怠惰,已是不该,却又来引诱我为非!下

次如此,定然禀知官人。”一日,张孝基自来查点,假意寻他事过,高声叱詈要

打。过迁伏在地上,说道:“是小人有罪,正该责罚!”张孝基恨了几声,乃道:

“姑恕你初次,且不计较。倘若再犯,定然不饶!”过迁顿首唯唯。自此之后,

愈加奋励。约莫半年,并无倦怠之意,足迹不敢跨出园门。

张孝基见他悔过之念已坚,一日,教人拿着一套衣服并巾帻鞋袜之类,来到

园上,对过迁道:“我看你作事勤谨,甚是可用。如今解库少个人相帮,你到去

得。可戴了巾帻,随我同去。”过迁道:“小人得蒙收留灌园,已出望外,岂敢

复望解库中使令?”张孝基道:“不必推辞,但得用心支理,便是你的好处了。”

过迁即便裹起巾帻,整顿衣裳,此时模样,比前更是不同。随孝基至堂中,作别

张太公出门。路上无颜见人,低着头而走。不一时,望见自家门首,心中伤感,

暗自掉下泪来。到得门口,只见旧日家人都叉手拱立两边,让张孝基进门。过迁

想道:“我家这些人,如何都归在他家?想是随屋卖的了。”却也不敢呼唤,只

低着头而走。众家人随后也跟进来。到了堂中,便立住脚不行,见桌椅家伙之类,

俱是自家故物,愈加凄惨。张孝基道:“你随我来,教你见一个人。”过迁正不

知见那个,只得又随着而走。却从堂后转向左边,过迁认得这径道乃他家旧时往

家庙去之路。渐渐至近,孝基指着堂中道:“有人在里边,你进去认一认!”过

迁急忙走去,抬头看见父亲形影,翻身拜倒在地,哭道:“不肖子流落卑污,玷

辱家门,生不能侍奉汤药,死不能送骨入土,忤逆不道,粉骨难赎!”以头叩地,

血被于面。正哭间,只听得背后有人哭来,叫道:“哥哥!你一去不回,全不把

爹爹为念!”过迁举眼见是妹子,一把扯住道:“妹子!只道今生已无再见之期,

不料复得与你相会!”哥妹二人,相持大哭。昔年流落实堪伤,今日相逢转断肠。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哥妹哭了一回,过迁向张孝基拜谢道:“若非妹丈救我性命,必作异乡之鬼

矣!大恩大德,将何补报!”张孝基扶起道:“自家骨肉,何出此言!但得老舅

改过自新,以慰岳丈在天之灵,胜似报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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