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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醒世恒言-第28部分

小说: 醒世恒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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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乐,早晚不倦。说起来,下棋的最怕傍人观看。常言道:傍观者清,当局者迷。

倘或傍观的口嘴不紧,遇煞着处溜出半句话来,赢者反输,输者反赢。欲待发恶,

不为大事;欲待不抱怨,又忍气不过。所以古人说得好:观棋不语真君子,把酒

多言是小人。

可喜王三老偏有一德,未曾分局时,绝不多口。到胜负已分,却分说那一着

是先手,所以赢;那一着是后手,所以输。朱陈二人到也喜他讲论,不以为怪。

一日,朱世远在陈青家下棋,王三老亦在座。吃了午饭,重整棋枰,方欲再

下,只见外面一个小学生踱将进来。那学生怎生模样?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光

着靛一般的青头,露着玉一样的嫩手,仪容清雅,步履端详:却疑天上仙童,不

信人间小子。那学生正是陈青的儿子,小名多寿,抱了书包,从外而入。跨进坐

启,不慌不忙,将书包放下椅子之上,先向王三老叫声公公,深深的作了个揖。

王三老欲待回礼,陈青就坐上一把按住道:“你老人家不须多礼,却不怕折了那

小厮一世之福?”王三老道:“说那里话!”口中虽是恁般说,被陈青按住,只

把臀儿略起了一起,腰儿略曲了一曲,也算受他半礼了。那小学生又向朱世远叫

声伯伯,作揖下去。朱世远还礼时,陈青却是对坐,隔了一张棋桌,不便拖拽,

只得也作揖相陪。小学生见过了二位尊客,才到父亲跟前唱喏,立起身来,禀道:

“告爹爹,明日是重阳节日,先生放学回去了,直过两日才来。分付孩儿回家,

不许顽耍,限着书,还要读哩!”说罢,在椅子上取了书包,端端正正,走进内

室去了。王三老和朱世远见那小学生行步舒徐,语音清亮,且作揖次第,甚有礼

数,口中夸奖不绝。王三老便问:“令郎几岁了?”陈青答应道:“是九岁。”

王三老道:“想着昔年汤饼会时,宛如昨日。倏忽之间,已是九年。真个光阴似

箭,争教我们不老!”又问朱世远道:“老汉记得宅上令爱也是这年生的。”朱

世远道:“果然,小女多福,如今也是九岁了。”王三老道:“莫怪老汉多口,

你二人做了一世的棋友,何不扳做儿女亲家?古时有个朱陈村,一村中只有二姓,

世为婚姻。如今你二人之姓,适然相符,应是天缘。况且好男好女,你知我见,

有何不美?”朱世远已自看上了小学生,不等陈青开口,先答应道:“此事最好!

只怕陈兄不愿,若肯俯就,小子再无别言。”陈青道:“既蒙朱兄不弃寒微,小

子是男家,有何推托?就烦三老作伐。”王三老道:“明日是个重阳日,阳九不

利。后日大好个日子,老夫便当登门。今日一言为定,出自二位本心。老汉只图

吃几杯见成喜酒,不用谢媒。”陈青道:“我说个笑话你听。玉皇大帝要与人皇

对亲,商量道:‘两亲家都是皇帝,也须得个皇帝为媒才好。’乃请灶君皇帝往

下界去说亲。人皇见了灶君,大惊道:“那做媒的怎的这般样黑?’灶君道:

‘从来媒人那有白做的!’”王三老和朱世远都笑起来。朱陈二人又下棋到晚方

散。只因一局输赢子,定了三生男女缘。

次日,重阳节无话。到初十日,王三老换了一件新开折的色衣,到朱家说亲。

朱世远已自与浑家柳氏说过,夸奖女婿许多好处。是日一诺无辞,财礼并不计较,

他日嫁送,称家之有无,各不责备便了。王三老即将此言回复陈青。陈青甚喜,

择了个和合吉日,下礼为定。朱家将庚帖回来,吃了一日喜酒。从此亲家相称,

依先下棋来往。时光迅速,不觉过了六年。陈多寿年一十五岁,经书皆通。指望

他应试,登科及第,光耀门楣。何期运限不佳,忽然得了个恶症,叫做癞。初时

只道疥癣,不以为意。一年之后,其疾大发,形容改变,弄得不像模样了。肉色

焦枯,皮毛皴裂。浑身毒气,发成斑驳奇疮;遍体虫钻,苦杀晨昏作痒。任他凶

疥癣,只比三分;不是大麻疯,居然一样。粉孩儿变作虾蟆相,少年郎活像老鼋

头。搔爬十指带脓腥,龌龊一身皆恶臭。

陈青单单生得这个儿子,把做性命看成,见他这个模样,如何不慌。连象棋

也没心情下了,求医问卜,烧香还愿,无所不为。整整的乱了一年,费过了若干

钱钞,病势不曾减得分毫。老夫妻两口愁闷,自不必说。朱世远为着半子之情,

也一般着忙,朝暮问安,不离门限。延捱过三年之外,绝无个好消息。朱世远的

浑家柳氏,闻知女婿得个恁般的病症,在家里哭哭啼啼,抱怨丈夫道:“我女儿

又不腌臭起来,为甚忙忙的九岁上就许了人家?如今却怎么好!索性那癞吓蟆死

了,也出脱了我女儿。如今死不死,活不活,女孩儿年纪看看长成,嫁又嫁他不

得,赖又赖他不得,终不然看着那癞子守活孤孀不成!这都是王三那老乌龟,一

力撺掇,害了我女儿终身!”把王三老千乌龟,万乌龟的骂,哭一番,骂一番。

朱世远原有怕婆之病,凭他夹七夹八,自骂自止,并不敢开言。一日,柳氏偶然

收拾橱柜子,看见了象棋盘和那棋子,不觉勃然发怒,又骂起丈夫来,道:“你

两个老忘八,只为这几着象棋上说得着,对了亲,赚了我女儿,还要留这祸胎怎

的!”一头说,一头走到门前,把那象棋子乱撒在街上,棋盘也掼做几片。朱世

远是本分之人,见浑家发性,拦他不住,洋洋的躲开去了。女儿多福又怕羞,不

好来劝,任他絮聒个不耐烦,方才罢休。

自古道: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柳氏镇日在家中骂媒人,骂老公,陈青

已自晓得些风声,将信未信。到满街撒了棋子,是甚意故,陈青心下了了。与浑

家张氏两口儿商议道:“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我自家晦气,儿子生了这恶疾,

眼见得不能痊可,却教人家把花枝般女儿伴这癞子做夫妻,真是罪过。料女儿也

必然怨伤,便强他进门,终不和睦,难指望孝顺。当初定这房亲事,都是好情,

原不曾费甚大财。千好万好,总只一好,有心好到底了,休得为好成歉。从长计

较,不如把媳妇庚帖送还他家,任他别缔良姻。倘然皇天可怜,我孩儿有病痊之

日,怕没有老婆?好歹与他定房亲事。如今害得人家夫妇反目,哭哭啼啼,絮絮

聒聒,我也于心何忍!”计议已定,忙到王三老家来。王三老正在门首,同几个

老人家闲坐白话。见陈青到,慌忙起身作揖,问道:“令郎两日尊恙好些么?”

陈青摇首道:“不济。正有句话,要与三老讲,屈三老到寒舍一行。”王三老连

忙随着陈青到他家坐启内,分宾坐下。献茶之后,三老便问:“大郎有何见教?”

陈青将自己坐椅掇近三老,四膝相凑,吐露衷肠。先叙了儿子病势如何的利害,

次叙着朱亲家夫妻如何的抱怨。这句话王三老却也闻知一二,口中只得包慌:

“只怕没有此事!”陈青道:“小子岂敢乱言!今日小子到也不怪敝亲家。只是

自己心中不安,情愿将庚帖退还,任从朱宅别选良姻。此系两家稳便,并无勉强。”

王三老道:“只怕使不得!老汉只管撮合,那有拍开之理。足下异日翻悔之时,

老汉却当不起。”陈青道:“此事已与拙荆再三商量过了,更无翻悔。就是当先

行过须薄礼,也不必见还。”王三老道:“既然庚帖返去,原聘也必然还璧。但

吉人天相,令郎尊恙,终有好日,还要三思而行。”陈青道:“就是小儿侥幸脱

体,也是水底捞针,不知何日到手,岂可担阁人家闺女?”说罢,袖中取出庚帖,

递与王三老,眼中不觉流下泪来。王三老亦自惨然,道:“既是大郎主意已定,

老汉只得奉命而行。然虽如此,料令亲家是达礼之人,必然不允。”陈青收泪而

答道:“今回是陈某自己情愿,并非舍亲家相逼。若舍亲家踌蹰之际,全仗三老

撺掇一声,说陈某中心计较,不是虚情。”三老连声道:“领命,领命!”

当下起身,到于朱家。朱世远迎接,讲礼而坐。未及开言,朱世远连声唤茶。

这也有个缘故,那柳氏终日在家中千乌龟万乌龟指名骂媒人,王三老虽然不闻,

朱世远却于心有愧,只恐三老见怪,所以殷勤唤茶。谁知柳氏恨杀王三老做错了

媒,任丈夫叫唤,不肯将茶出来,此乃妇人小见。坐了一会,王三老道:“有句

不识进退的话,特来与大郎商量。先告过,切莫见怪。”原来朱世远也是行一,

里中都称他做朱大郎。朱世远道:“有话尽说。你老人家有甚差错,岂有见怪之

理。”王三老方才把陈青所言退亲之事,备细说了一遍。“此乃令亲家主意,老

汉但传言而已,但凭大郎主张。”朱世远终日被浑家聒絮得不耐烦,也巴不能个

一搠两开,只是自己不好启齿。得了王三老这句言语,分明是朝廷新颁下一道赦

书,如何不喜?当下便道:“虽然陈亲家贤哲,诚恐后来翻悔,反添不美。”王

三老道:“老汉都曾讲过。他主意已决,不必怀疑,宅上庚帖,亦交付在此,大

郎请收过。”朱世远道:“聘礼未还,如何好收他的庚帖?”王三老道:“他说

些须薄聘,不须提起。是老汉多口,说道既然庚帖返去,原聘必然返璧。”朱世

远道:“这是自然之理。先曾受过他十二两银子,分毫不敢短少。还有银钗二股,

小女收留,容讨出一并奉还。这庚帖权收在你老人家处。”王三老道:“不妨事,

就是大郎收下。老汉暂回,明日来领取聘物,却到令亲处回话。”说罢分别。有

诗为证:月老系绳今又解,冰人传语昔皆讹。分宜好个王三老,成也萧何败也何。

朱世远随即入内,将王三老所言退亲之事,述与浑家知道。柳氏喜不自胜。

自己私房银子也搜括将出来,把与丈夫,凑足十二两之数,却与女孩儿多福讨那

一对银钗。却说那女儿虽然不读诗书,却也天生志气。多时听得母亲三言两语,

絮絮聒聒,已自心慵意懒。今日与他讨取聘钗,明知是退亲之故,并不答应一字,

径走进卧房,闭上门儿,在里面啼哭。朱世远终是男子之辈,见貌辨色,已知女

孩儿心事,对浑家道:“多福心下不乐,想必为退亲之故。你须慢慢偎他,不可

造次。万一逼得他紧,做出些没下稍勾当,悔之何及!”柳氏听了丈夫言语,真

个去敲那女儿的房门,低声下气的叫道:“我儿,钗子肯不肯繇你,何须使性?

你且开了房门,有话时,好好与做娘的讲,做娘的未必不依你。”那女儿初时不

肯开门,柳氏连叫了几次,只得拔了门闩,叫声:“开在这里了!”自向兀子上

气忿忿的坐了。柳氏另掇个兀子傍着女儿坐了,说道:“我儿,爹娘为将你许错

了对头,一向愁烦。喜得男家愿退,许了一万个利市,求之不得。那癞子终无好

日,可不误了你终身之事?如今把聘钗还了他家,恩断义绝。似你恁般容貌,怕

没有好人家来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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