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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雪冷血热(Ⅰ-Ⅱ2部全)-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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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海乐哈哈大笑:有杨司令当家,俺朱海乐就是老虎了,俺这老伙计也该好好开开小鬼子的洋荤了。

说着,抽出腰间那支大镜面匣子枪:司令你看,大狗头,通天挡,满槽,金机,百发百中,在这旮旯谁也比不了。俺就是有了这支枪,才拉起这支队伍的。

就瞅着杨靖宇腰间的枪套,问:杨司令,你用的什么枪?

杨靖宇道:三号匣子,没你的好。

朱海乐略一思忖,随即立起,将他的宝贝双手举过头顶:杨司令,你指挥千军万马,这支枪就送给你了,算是俺对司令赏脸的见面礼,也是俺和弟兄们跟司令抗日的一片心意。

宝刀、骏马,自古英雄所爱。这支枪在朱海乐心中的分量,是谁都晓得的。杨靖宇赶紧将他扶坐下,动情地道:朱团长,你的心意俺领了。你是带兵打仗的人,冲锋陷阵,建功立业,这支枪在你手里有大用场。

朱海乐脸一沉:司令不收下这支枪,就是没看得起俺。

这支大镜面匣子枪,就是杨靖宇牺牲前手中向敌人喷吐火焰的双枪之一,如今陈列在哈尔滨东北烈士纪念馆里。

杨靖宇让副官去保安连选两支最新的三八大盖,连同自己那支三号匣子和枪套,一并送给朱海乐。然后,握着他的手,说:朱团长,说一千,道一万,咱们今儿个见面,就是一个意思,同心协力打日本子。你说是不是?

朱海乐显然不习惯握手这种比较现代的礼节。像隋长青一样,这些山林队首领习惯而且尊贵的礼节是跪拜,只是那膝盖可不是轻易会弯下的。这一刻却情不自禁地一弯,被杨靖宇一把扶住,两双大手就热乎乎地握了个满把。

朱海乐眼噙热泪:杨司令,从今儿个起,你说打到哪儿,俺朱海乐要是皱下眉头,就不是站着撒尿的爷们儿!

大的、小的,所有鸭绿江北、沿着老龙岗山一带主要的抗日军,皆向我们靠拢,完全在我们领导之下,组织了东北抗日联军及其总指挥部。取消了他们的山头,改换为第×支队的名称。至于群众,都说我们才是真正抗日的,看我们的队伍如同救星一般。

以上文字,摘自满洲省委巡视员小孟(韩光,离休前为中纪委常务书记——笔者)1934年4月23日给省委的报告《南满抗日游击运动》。

4月1日,在濛江县那尔轰附近的城墙砬子,杨靖宇主持召开了1军与16支山林队的“东北抗日联合军总指挥部”成立大会,并代表满洲省委首先讲话,分析了东北的形势,阐明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山林队首领也纷纷发言,表示赞同统一战线,愿随共产党抗日到底。

韩光在《南满抗日游击运动》中写道:

选举总指挥部人员的时候,尤为郑重,皆采用投票法,当时室内则鸦雀无声,选总指挥票十七张,十六张写着杨司令。总参谋长我们得九票,赵参谋长七票,结果还是我们的参谋长当选了。总政治部主任也是我们当选了。所以形成了我们的司令部,即是总指挥部。老长青为副指挥,赵参谋长为外交部长,余各为参谋委员。

在南满,在东北,无论从哪方面讲,这都是与非党武装比较像模像样的最早的联合。

“俺们不是胡子”

桓仁县木盂子镇仙人洞村老人潘国权,光头白发,慈眉善目,叼着一只挺大的黑色烟斗,坐在炕头上跟我唠抗联。

杨靖宇是1934年2月到仙人洞的。1998年3月笔者采访时,老人记不得这个时间了,只记得那年他十八岁。

老人说,杨司令来前,先来一支部队,下半夜到的。狗叫一阵子,就听外边有脚步声,心里咯噔一下,胡子来了!那时遍地起胡子,还有“棒子手”、“砸孤丁”,穷人家没什么可抢的,可好吃好喝也伺候不起呀?有姑娘媳妇的人家,就更担惊受怕了。俺大气儿不敢出,寻思是不是过路的,就听见敲门了。叫“大爷”、“大娘”,让开门,还说“俺们不是胡子”。这倒稀奇了,半夜三更找上门来,还有不是胡子的?是不是也得开门呀,把人家惹火了,那不是找死吗?俺先下地,俺爹怕俺冒失,说话不周全,冲撞了人家,又把俺挡在身后。人家却不进来,说让家里人穿好衣服再进屋。那时那人哪有衬衣呀,就是空筒子棉衣棉裤,晚上脱了都“光巴溜竿子”(光溜溜、赤条条)的。就寻思还有这么讲究的胡子,这是帮什么胡子呀?那时俺家二十来口人,南北大炕,一边穿衣服,一边倒出一边大炕。他们说睡地下就行,又问有没有谷草,秫秸也行。俺寻思这是要铡草喂马,也没见到马呀?他们一人抱几捆谷草铺地上,灶房地上也是,铺好就睡了。大冬天,上面都是雪,也抖落不尽,抱屋里化了,潮乎乎的,就那么睡。

老人说,这一夜,翻来覆去就寻思:这是什么世道呀?怎么来了这么一帮胡子呀?他们说不是胡子,那是什么呀?

老人说,这些人都戴着红“胳膊箍”(袖标),上面写着“东北人民革命军独立师”,是第二天有识字的人认出来的。两年后又变成上红下白两色的,写的是“东北抗日联军”。老百姓管他们叫“红军”,并不是知道抗联最早就叫“红军”,而是从这红胳膊箍来的。

独立师军需部长韩震,住在高俭地彭玉堂家。彭玉堂要杀鸡,韩震说我来杀,接过鸡就放了,说你这样外道,还让俺怎么在你家待呀?

1933年秋,赵尚志率珠河游击队到三股流。百家长赶紧各家摊派做好吃的,把大烟土都送来了。老百姓以为是胡子,害怕,花钱免灾呀。祖祖辈辈就这样子,他们已经习惯了。赵尚志赶紧制止,又自己掏钱,让百家长代买几双乌拉。老百姓不解,说还有买东西的胡子,胡子还讲“买”?待到自以为搞明白了,就称之为“文明胡子”。

正月十五元宵节,杨靖宇率队伍来到仙人洞。村子里扭秧歌,潘国权扭得好,唱得也好,大家叫喊让他唱一个,他开口即唱:“十三大辙唱江洋,杨司令在上听其详……”

唱完了,扭完了,杨靖宇给秧歌队的人逐一发香烟。这在民间是种很高的礼遇。红军杨司令给的烟卷,有的人几天都舍不得抽。

然后,杨靖宇站在石头台阶上讲话。讲红军是穷人的队伍,是抗日救国的队伍。谁愿当兵,俺们欢迎,不愿当兵,部队常来,跑个腿,送个信,帮帮忙,也是抗日救国。日本子占了东三省,咱不能光顾自己家的小日子,没有国哪有家呀?

村里老人还记得杨靖宇的模样,高个,挺瘦,瓜子脸带点儿棱角,大眼睛,高鼻梁,穿青色棉衣,披黄呢大衣,背支匣子枪。声音洪亮,关里口音,管日本叫“儿本”,革命叫“给命”。

杨靖宇来仙人洞,是考察地理、民情,看能否在这一带建立根据地。

有40多户人家的仙人洞,位于桓仁、兴京两县交界处,偏僻闭塞,历来为统治薄弱地区,现在日伪势力也未波及这里,没有任何敌伪机构。辽东山区,沟壑纵横,峰岭如浪,这里更有“辽东屋脊”之称的老秃顶子山,南至宽甸,西连本溪,东望通化,可向任何方向进出,退守则像鱼儿潜入大海,一个天然的游击战乐园。至于屯兵存粮,疗伤养病,大山深处,万无一失。不仅如此,还与奉天、抚顺、本溪等重工业城市近在咫尺,紧邻连接朝鲜的安奉铁路,战略位置十分重要。1军要在南满有所作为,这里是必争之地。

4月,3团11连50多人,在连长马广福带领下,来到洼子沟、仙人洞一带。紧接着,团长韩浩和师军需部长韩震,也率30余人来到了仙人洞。目的明确,就是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

不到一个月,仙人洞、高俭地、暖河子几个村落,50多人参加红军。

后来给杨靖宇当了传令兵的王传圣,这时住在仙人洞附近的头道岭子沟里。他缠磨父亲要去当红军,父亲说你才多大点儿呀?那年王传圣十五岁,个子小,还单薄,一看就是个孩子。王传圣觉得自己的理由挺充分:前院小汪柱子都当红军了,李向山都当红军了。

小汪柱子年纪、个头跟王传圣差不多,李向山则是桓仁县赫赫有名的人物——后面将会写到,抗联在桓仁发展那么快,与他有很大关系。

到底把父亲磨得同意了,王传圣趴地上磕个头,就去当红军了。下午部队行军,爬山时,看到前边有个人像分家另过的大哥王传清,上前一看,正是。兄弟俩几乎同声道:你怎么也来了?后来,王传圣的五叔和姑父也参加了抗联——只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杨效康父母双亡,扔下他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父亲生前欠12元地亩捐,百家长追着要,一口一个“父债子还”。他和大弟弟一商量,把小弟送人了,再给妹妹找个人家当了童养媳,就去找红军。王传圣参军时就嫌他小,不要,正没辙,碰上李向山,可李向山怎能认识他呀?他就说俺爹叫王玉琳,你在县里当劝学员(相当于教育局督察)时,俺爹给你当过马弁呢。李向山想起来了,觉得这个小孩怪机灵的,就说要了吧,俺作保。那时参军得有保人,一是防止奸细混进来,二是怕你想家,开小差。杨效康年纪跟王传圣差不多,弟弟更小,又没保人,哪里肯要?哥俩硬赖着不走,部队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跟了十来天,算是收留了。两个月后,小弟在人家挨打受气,也找来了,1940年在濛江县龙泉镇西翁圈,和3师师长曹亚范一起牺牲了。大弟弟是三年后在珲春牺牲的。

潘国权没用保人,元宵节扭秧歌,他是“明星”,都认识。没敢告诉爹妈,带两个小伙子汪红海和张国全,部队在沟里老秃顶子山下,去了就要了。几天后他妈撵去了,抱住他哭,非让他回去不可。杨靖宇就让他回去,说前方打仗,后方得有人支援,堡子里需要你干的事多了,有人会去找你,告诉你干什么,怎么干。

老人说那时有支歌,叫《起来,齐心》,说着就唱起来:

起来,齐心,

参加人民革命军!

你也愿去,我也愿去,

共同打日本!

……

跟潘国权一样,当年和现在都住在仙人洞的樊万林老人,那年十五岁,去参军也给打发回来了。笔者采访时,也就1。60米出点头的老人说,杨木井子有个杨福荣,比俺还小一岁,可人家长得高高壮壮的,就要了。俺说不讲理。杨靖宇笑了,拿手比画着自己脖子下边,说再过两年,长到这么高了,就要你了。

铧尖子镇赵明山老人,九岁给人放牛,十四岁当“半拉子”(未成年的长工,算半个劳动力)。老人说,抗联来桓仁那年,俺十七岁,是独立师3团,要过浑江,找人摆渡。他们说他们不是胡子,是人民革命军,抗日救国的,可老百姓哪懂呀,那年头见到扛枪的人,能跑的撒丫子就跑,来不及的就硬挺着了。若是连打带骂,拿枪逼着,谁敢不去?可他们就是商量,大家害怕,都不吱声。一个挎匣子枪的大个子瞅瞅俺,说这不是三子吗?俺一看,是俺的两姨舅舅马长岭,后来知道是个连长。他说你会使“槽子”(桓仁人管小船叫“槽子”)吗?俺说会,就跟他走了。东家派人去俺家报信,说你们家三子跟帮带红胳膊箍的胡子走了,俺爹就撵来了。俺舅先跟俺爹商量,俺爹不听,俺舅就“哈唬”(吓唬、批评、责备——这里是后者)俺爹:你也是个大老爷们儿,自己不抗日,还不让儿子抗日。又问俺:你是抗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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