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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夜深沉之战长沙-第38部分

小说: 夜深沉之战长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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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欢快的竹哨声响彻山谷,宁静的村子沸腾起来,远远看到三辆吉普车开进晒谷坪,胡大爹一边翻出新衣衫一边喜滋滋地嚷嚷:“堂客们,打完仗了,孙女婿过来了,今天晚上看你们的!”
  胡大娭毑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笑道:“还用得着你说,听说大妹子的男人受了伤,你不要死命灌酒啊!”
  胡大爹嗤笑道:“你懂什么,受伤了要喝酒才好得快!”
  眼看他一会就上了垄,胡大娭毑连忙追出来,大声道:“记得要他们帮忙打听下湘水。这个化生子,一出去就玩疯了,这么久不回来,信都不给一个!”
  胡大爹头也没回,朝她挥挥手表示知道,胡大娭毑在黑土布围裙上擦擦手,交代王四家堂客看好火。径直来到隔壁,胡三娭毑正在屋檐下的专属位置哼哼哈哈唱《七重楼》。胡大娭毑站在她面前,朝里面指指,胡三娭毑嘿嘿直笑,声音大了一些,用力点头。
  胡大娭毑松了口气,敲敲窗户道:“大妹子,你男人来了!”
  良久。里面有人轻轻应了一声,却始终无人出来。
  胡大娭毑等不下去,朝胡三娭毑用力指指屋子里,胡三娭毑仍是笑,仍然用力点头。
  胡大娭毑回到厨房,王四家堂客轻声道:“昨天晚上我又看到大妹子去了塘边,她脑壳到底清不清楚,千万别想不开啊!”
  胡大娭毑苦笑道:“不清楚倒还好了。就怕她想起来,这次要不是她男人还在,我们早就要到塘里捞人啊!”
  厨房外,小满和长庚正抬下来一只野猪放下,看到小满红通通地眼睛,长庚轻轻拍拍他肩膀。小满一点也不承情,闪身躲过,到水井边洗了洗手,闷头向隔壁走去。
  长庚把头探进厨房招呼一声,胡大娭毑看见野猪,嘴巴都合不拢来,一个劲夸他能干,长庚赧然道:“不是我捉的,是平秋和朱沛。”
  胡大娭毑乐呵呵道:“赶快叫他们都下来,打仗的几个好伢子回来了。”
  “打仗的是好伢子。我们就不是了啊!”长庚半真半假开玩笑。胡大娭毑抄起锅铲撵人,长庚一溜烟跑了。从杂屋里拿出铜锣,热热闹闹一阵猛敲,这样唤人的效果虽然很好,也把胡大娭毑气得追出了半条垄。
  在一帮小家伙的叫嚷声里,吉普车停在晒谷坪,顾清明最先跳下来,将薛君山的拐杖拿下来,薛君山接过拐杖,拒绝了他地搀扶走下来,原来他的大腿受了伤,绷带上仍然可见红色。那刺眼地红色阻挡了毛坨扑上来的脚步,毛坨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拐杖,仰着脸轻轻唤了一声,努力地让爸爸看到自己的笑脸。
  薛君山的脸整个拖了形,双颊深深凹陷,脸色青黑,若不是眸中仍有灼人光亮,跟病入膏肓的病患并无区别。毛坨见他没什么反应,满心失落,哀哀又唤了一声,薛君山回过神来,用力摸摸他的头。虽然离自己期待的仍有很远,看在爸爸受伤地份上,毛坨还是觉得满足了,退开一步,准备卫护着爸爸开路。
  胡长宁从后面的车下来,随之下来的还有一个年轻帅气的军官,比顾清明年纪稍长,最后一辆,两个警卫抬着一块匾下来,几个细细伢子都看出凝重之色,不敢再闹腾,一个个缩头缩脑藏在老大毛坨的身边,目不转睛看着匾上的四个大字。
  四个字中,毛坨认出了两个,歪着头念道:“满门……满门……”胡长宁眼眶一热,遥遥向他伸手,毛坨在薛君山恐怖的面色上探视一番,决定还是投奔胡长宁,胡长宁身边的帅军官摸摸他地头,和和气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毛坨伸出手一个字一个字划拉给他看,“薛平安!”
  军官深深看了薛君山一眼,正色道:“叔叔教你读,这两个字是‘英烈’,是指为打鬼子牺牲了的英雄!”
  毛坨眼珠子转了转,用力点头,认认真真道:“我知道,我舅舅就是!”
  “一峰,走吧!”站在晒谷坪边上看风景的顾清明突然冷冷催促,那军官连忙应下,整理好帽子和军装,迈开大步向顾清明走去。
  两人让抬匾的警卫先行,转眼间胡大爹就到了近前,定睛一看,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刚换上的新衣似仍带着芒刺,浑身针扎一般地疼。
  在胡大爹探询地目光之下,顾清明和薛君山同时低头,胡长宁悄悄退后,假作摸毛坨的头,那军官取下帽子,深深鞠躬,沉声道:“胡先生好,鄙人是战区指挥部的参谋处长赵子立,受薛司令指派,将这匾送给您老人家,感谢您为国家培养出那么多英雄!”
第七章 **三十年十月十ri(2)
  胡大爹身体不着痕迹地晃了晃,粗声粗气道:“别感谢我,我没让他们去当兵,胡家儿孙都不当兵,要打你们去打,我没办法向祖宗交代!”
  说完,他半点客气也不讲,掉头就走,胡长宁悲痛难抑,颤声叫道:“伯父,这是给湘水的,他回来的时候遇到鬼子打株洲,把十几个鬼子带进了地雷区,跟他们同归于尽!”
  胡大爹脚一软,扑通跪了下来,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揪住路边的白色野菊花,手指深陷入土里,满腹的话全堵在胸口,浑身不住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嫡嫡亲亲的三个孙子,全没了,连最胆小最不可能死的一个也没保住。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再没办法怪责谁,还得大声说一句,死得好!死得值!
  军队装备差,都是十个拼一个,无数的好伢子前仆后继拿命堵鬼子南下的道路,也包括那个天生反骨的湘泉孙子,而他小孙子一个拼了十几个,怎么不值!
  长庚和小满远远听到,同时拔腿飞奔,小满想要去扶,被胡大爹一巴掌甩开,小满一屁股坐在地上,根本不知疼痛,目光定定落在匾上,满脸茫然,怎么也不敢相信湘水会做出这种事情,他明明那么胆小,老是被自己欺负,什么话都不敢说,而且他还那么不要脸,明知道湘湘是他姐姐,还傻不楞登地要喜欢她。湘湘那么傲气,哪里会睬这个傻蛋……
  长庚也要去扶胡大爹,生生挨了一记,并没有收手,硬邦邦道:“爷老子,你不能垮!”
  胡大爹仍然打开他,咬着牙自己起来。对赵子立高高抱拳,忍着针扎的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似乎为了说服自己,他猛地转身,瞬间挺直了脊梁,对着青山绿水低低嘶吼:“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远处,胡小秋和平秋带着孩子们冲下山,在刚收割地田里站定。再也迈不开步子,远远近近的水稻茬仍带着青色,犹如田里长出了新的希望。胡小秋一巴掌下去,身边的孩子跪了下来,接二连三地,其他的孩子都跪了下来,满面悲怆。
  虽然神情青涩,却有掩不住的豪情。从刻骨的仇恨中引发,汹涌澎湃,不可遏止。
  胡小秋霍然转身,深深看了晕厥过去地胡大娭毑一眼,把所有鞭炮都搬出来,齐齐堆在门口的洗衣石上。眯缝着眼睛一挂挂点燃,将一口恶气用力憋了回去,在心中默默道:“兄弟们,欢迎回家!”
  鞭炮声轰然响起,在山村里久久回响,仿佛惊天地巨雷潜行而来。刹那间,霞光冲破重重阻碍,洒满整个山村,群山无语,用温柔的笑容迎接归来的孩子。
  赵子立深深鞠躬。随后。顾清明也弯下腰,薛君山丢开拐杖。任凭斗大的汗珠一颗颗往外冒,身体一阵摇晃,单膝拜下,双手用力抓在地面,在心中咬牙切齿道:
  “就冲着这片美丽的土地和淳朴的乡亲,豁出这条贱命,值得!”
  小满突然爬起来,在队伍前方疯狂奔跑,一直冲到祠堂,将祠堂虚掩的门一脚踹开,将衣服拖下来擦案头不存在地灰尘。胡大娭毑亲手织的最结实的布,没几下就擦出了破洞,他把衣服一丢,又转头冲出来,将门敞开固定,一脚跨出高高的门槛,正碰上人们迎面而来,再也支撑不住了,在柱子边扑通跪下,泪珠大颗大颗落下来。
  人们鱼贯而入,将匾高高放在案头,鞭炮已经放完了,整个山村突然死一般的静寂,而后,堂客们的呜咽声似被压抑多年,轰然而起,由远及近而来,在天空织成带着刀锋光箭的网,无人能逃拖。
  薛君山拄着拐杖跨出来,正对上一双泪光闪闪的眼睛,不觉呼吸一窒,朝她遥遥伸出双臂,湘君不进反退,对他慢慢摇头,满脸痛楚,薛君山只觉心中有什么沉沉坠落,用哄孩子般地温柔语气道:“湘君,是我啊,我回来了!”
  “我的乖孙啊……”胡大娭毑在两人扶持下跌跌撞撞而来,嚎啕不已,湘君定定看向祠堂内,神情有一丝恍惚,而后似乎做出什么重大决定,茫茫然地笑,扑入薛君山的怀中。
  薛君山一口甜腥吞入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什么也说不出来,死死地将她箍在怀中,一步一停将她拉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见小满木然看着这边,向他递个凶狠的眼色过去,小满看得目瞪口呆,心头疼痛难抑,哭都哭不出来,一下下用脑袋撞柱子。
  有胡大爹出面指挥,灵堂很快建起来,长庚立刻挑拣出湘水三兄弟地唯一一张合影放在案上,一会,湘平怯生生地抱着父辈三人的合影出现,胡大爹泪如雨下,将镜框接过来,擦了又擦,和湘水兄弟的照片放在一起。
  湘平和长庚面面相觑,悄然松了口气,胡大爹一直反对儿孙参军搞政治,这几个根本不准进祠堂,无论谁来说都不管用,没想到事到如今,会有这么惨烈的转机。
  有胡小秋主持大局,胡大爹算放了半个心,把事情交代下去,接过胡小秋递上来的烟袋锅子,游魂一般走到旁边的小花园,脑子里空空荡荡,怎么也不敢承认这个事实,一直为他忽视的湘水,总是畏畏缩缩的胆小鬼,竟然也有这么大胆的一次,让他深深震撼,也为之胆颤。
  那么多的伢子出去,没有一个回来,这个乱糟糟地世道,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保住胡家剩下地血脉?鬼子已经逼到家门口,他的努力到底有什么意义?
  顾清明和赵子立循着烟雾找来,胡大爹眼皮都没抬,吧嗒吧嗒闷头抽烟,顾清明正色道:“大爹爹,节哀顺变!”
  他是用长沙话唤地名字,赵子立有些愕然,转而想到他们的关系,在他肩膀拍了一记,对胡大爹抱拳道:“这次打得很惨,我们要回去开会检讨,就不多叨扰了,您节哀顺变,多多保重!”
  胡大爹在地上用力敲敲烟袋,冷冷道:“长沙株洲都被占了,你们打的什么糊涂仗,确实应该检讨!”
  赵子立满脸尴尬,转头就走,顾清明轻声道:“大爹爹,把匾挂起来吧,湘水真是好样的,这是薛总司令听说后亲笔所题,他的英雄事迹以后会载入史册!”
  “挂他做什么,难道还嫌我胡家死的人不够多,满门,亏你们想得出来!”胡大爹头也没抬,闷闷道:“你不用送匾来我们也会打鬼子,别忘了,这是曾剃头的家乡!”
第七章 **三十年十月十ri(3)
  顾清明无言以对,挺直了身体站了一会,看着自己的影子越拉越长,只觉浑浑噩噩——自开战以来他就一直没清醒过,整天犹如在噩梦之中,他也不愿意醒来面对日日攀升的数字和惨烈的战况。
  他们确实打的是糊涂仗,几支主力部队被日军追着打,打得七零八落,长沙和宜昌两个战场,一个是最精锐的两个军都赔上的惨败,一个久战无功,伤亡惨重,整个指挥部,从薛岳到底下的警卫,无一不是灰头土脸,即使如此,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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