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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东风破之暝城-第10部分

小说: 东风破之暝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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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尼玛这小子一听说要去石渠便满脸堆笑了。
范文嘉果然退了烧,醒来喝掉半碗粥之后继续昏睡。我和柏然都松了口气。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两个太阳穴痛得厉害。半夜起来喝了一杯红景天泡的酒,还是痛,咬着牙往下睡。不知不觉间天边蒙蒙发亮,隐约听见鸡叫声、来往的脚步声、小贩的吆喝声。我翻身起床,决定上街市去逛逛。
天色仍是暗暗的青,裹上藏袍,皮肤黝黑两手交叉而行的我只要不开口说话,看上去和藏人没有两样。石渠是个很小的地方,海拔却相当高,足有4200米。按理说大清早空气稀薄,头应该疼得更加厉害才是。但莫名其妙的是,空气中淡淡的牛粪味令我心旷神怡,太阳穴的嗵嗵跳动也早就不在话下。钱庚凡曾经说这石渠的四周是一片辽阔的扎溪卡草原,格萨尔王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大将贾查和丹玛都出生在这里。但轻薄晨霭中的小城并没有丝毫雄壮之意,反而是清秀而妩媚的。一座座朱红色的藏楼坐落在大丛大丛的格桑花里,是汉地无法目睹的美景。
转过两条小街,天色已大亮,忽然听见格桑老爹的声音:“那不是姓金的小伙子吗?一个人在干吗?也不怕被藏狗咬掉耳朵?赶快进来坐坐,格桑老爹请你吃烤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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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拐进那家小食肆里去。老家伙正一个人笑逐颜开地吃着早点,脏兮兮的桌上还摆着一小壶青稞酒。
“你们汉人说早上不能喝干酒,咱们藏人可不这么看。这青稞酒呀,喝一口能暖身子,再喝一口就能暖心。”一边说着,一边给我倒了一杯,又把装着烤包子的碟子推到我面前。
的确有点饿。我夹了一只包子塞进嘴里,浓郁而滚烫的肉汤顷刻间流了满嘴。我被烫得直叫。
格桑老爹呵呵直笑:“你今天是好口福。平时要吃到这牦牛肉包子呀,可不容易。今天是你格桑老爹的生日,你小伙子也跟着沾光啦!”
我不禁也笑了起来,喝了口青稞酒,果然觉得一股甜甜的热流暖洋洋地直下肚腹。这老家伙好像也不太讨厌。
“范小姐的病不打紧吧?”我问。
“不打紧,不过也不能放宽心。今天过了晌午她还得烧一次,我还得再做一回艾炙。得连做三天才能把这次的病根抽干净呢。哟,我忘了吩咐梅朵不能给病人喝凉茶,那可就前功尽弃了。”说话间就想站起身来,忽然想起什么,又慢吞吞地坐下,“对啦,梅朵那小丫头也算得上半个医生,不用给她讲。只要她不一心只惦记着去跟尼玛幽会,自然会好好照顾范小姐。”
果然。我心底暗笑,忽然想到这老家伙这么一大把年纪,或许见多识广,不如跟他打听打听。于是提到十几年前是否在这石渠看见过那么一个年轻喇嘛,眼睛很大很亮,右手手腕上有块淡红凤凰形胎记的。
格桑老爹想了想:“十几年前是十几岁,那现在至少有三十好几了。小伙子呀,你说这人算不上有什么特别的,眼睛又大又亮的小喇嘛满街都是。咱们这石渠大大小小的寺庙有几十座,你若去那色须寺看看,单是小喇嘛只怕就有几百个。最笨的法子就是轮着去看那些三十几岁的喇嘛的右手。不过这也不是办法,谁知道他是不是色须寺的呢?就算你把石渠翻个遍,万一这是个游方的喇嘛呢?你知道他是从玉树来的还是从德格那边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没法找,没法找。”
我也有些沮丧,不过好歹到这石渠来也只是碰碰运气。既然提到色须寺,不如就去一趟色须寺。于是匆匆辞别格桑老爹,叫上柏然和尼玛,牵了三匹马上路。尼玛明显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把他叫走的好,留下梅朵一个人可以安心照顾范文嘉。
色须寺离石渠县城不过十公里,纵马而去用不了一个时辰。果然巍峨宏大,足有一百多座大小寺庙,藏红色的寺顶和白塔耀得眼也花了。我们对宗喀巴的牙齿舍利并无兴趣,一番打听下来,没有人知道哪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喇嘛的手上有个淡红色鸟痕胎记。倒也难怪,尼玛说这里单学派就有显宗和密宗,分院康林有五个,还有十五个真札(班),大成这个样子谁还能认识谁呀?
看来不遇到“凑巧”二字是不太可能找到那位神出鬼没的喇嘛了。匆匆转过几圈,不得要领地离开。
第一天就这样度过。晚上回到城里,范文嘉已经可以下地。虽然只病了两天,双颊却明显地凹了下去,精神倒还好,嚷嚷着要吃桂花糖。到哪儿去给她找桂花糖?还是梅朵弄了些糌粑来,混上白砂糖,范文嘉吃得别提多带劲。
我们把这一整天的情况讲给小姨听,她不置可否,少顷叹道:“我早料到钱胖子说的那个喇嘛不可能这么容易找到。你看《红楼梦》,谁告诉你那和尚和道士是有一座和尚庙或是道观的?越是神通广大的人物,越是闲云野鹤。色须寺这种地方,庙太大,反而容不下异人。咱们也别太介意,就当是到这石渠来玩一趟,有什么奇遇就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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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鸟尊(7)
 她倒是想得开,一会儿又拉着柏然研究那道九阶幻方,说是在发高烧昏迷之际想起了几行数字,醒后填出来果然没错,但到了某一步再往下走就再也不能了。我看他俩说得投机,不由得心下着恼,只得自己出门闲逛。
不知不觉又走到早上遇见格桑老爹的小食铺,往里一张望,果然那老家伙坐在里面,仍旧是早上那张脏兮兮的桌子,仍旧一碟烤包子,若不是那一小壶青稞酒换成了一大壶酥油茶,还真以为他是在这儿坐了一整天。
“我下午去给那范大小姐看过病了。”老爹咬一口包子,含含糊糊地说道,“你呢?找到喇嘛了吗?”
见我摇头,他叹了口气站起身:“一个孤老头儿过生活,除了烤包子还是烤包子,也没人陪着喝酒。不如我老爹陪年轻人一程。你今天去的是色须寺吧?离现在这条街不到五百步路的地方就有一座喇嘛寺。老爹陪你去打听打听。”
反正乐得无事,便不疾不徐地跟在格桑老爹的身边。老家伙顺口说些无聊的笑话,听在我耳里倒也有几分新鲜。很快就到了,不过是两三间极小的红墙旧寺。守寺的喇嘛也不过三五人,虽然离石渠中心如此之近却香烟寥落。我上了炷香,在寺里遛上几转,也没见到什么特异之处。再回到中心殿来时,却见格桑老爹正跟一个五十来岁的肥胖喇嘛坐在殿前说话。我原打算凑上前看看热闹,格桑老爹却挥挥手,吩咐我先在佛祖像前点上几盏酥油灯。
我点了三盏。一盏给苏柏然,一盏给病中的范文嘉,一盏给我自己。
点范文嘉的那盏灯时,或许有风,短而细的灯芯上火苗轻微摇晃,我伸出一只手掌挡住风向,渐渐那原本微弱的火苗便旺了起来。有一瞬间内心忽然一阵迷糊,我究竟应该把哪盏灯放在中间呢?是柏然的那盏,还是范文嘉的?犹豫半晌,做了一个自认颇为自私的决定——把属于自己的那盏酥油灯放在了正中央。
两个老头子在聊天。格桑老爹原本跟那喇嘛说些绕舌头的藏语,见我过来,便夹杂着汉语向我解释。原来那喇嘛名叫才昂多杰(这是我一路上听见看见的第三个多杰了),两人正研究一张画在羊皮纸上的古怪图形:三颗串连在一起的五角星,底下是一颗端端正正的七角星,每个尖角和七角星的一个内侧角上画有一颗红点。
我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二颗红点。
格桑老爹说,这是德格那边的昂江扎西大活佛前几周过石渠来讲经时赠送给才昂多杰的,说是若懂了这幅星象图便当有所觉悟。多杰喇嘛颇感不解,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格桑老爹一时兴起,两人正好研究研究。
“姓金的小伙子,你若能解开这幅星象图,说不定就能找到你想找的人哩!”格桑老爹神神秘秘地一笑,这句话倒真还勾住了我,便凑上前去仔细看了又看,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这种东西,找那个姓苏的更适合。”我讪笑着。一时无趣,辞别两位老人径自返回住处,却也提不起兴趣说那莫名其妙的星象图给柏然听。这一晚太阳穴明显不如前一晚疼痛,喝杯红景天泡的白酒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跟柏然约好去距离县城一百多公里的长须贡马。范文嘉也想去,但格桑老爹下午还得给她做第三次艾炙。她现在身体颇为虚弱,若是再染些风寒只怕又得大病一场,搞不好真得把小命丢了。因此尽管老大不乐意,还是只得卧床休息,跟梅朵学学简单的藏语。可怜的尼玛又得跟着我们上路,而且这一次至少得在外面住上一宿。不过这一回怨不得别人,正是尼玛自己提到查加部落以及那些古怪的游动寺庙。反正闲着无事,看看也是好的。
一百多公里足以走上两天,好在尼玛找的那三匹马脚程都快,他又能抄近路,一路驰骋下来,快到傍晚时,那座叫做“利”的神山已经横亘在我们面前。尼玛说,越过“利”,再经过一片沼泽,就可以进入查加部落。其实真正吸引我和柏然的并非查加,而是尼玛先前提到的查加寺。尼玛说,寺里的僧人属于红教,但其实僧人是有的,寺却并不存在。白天他们是劳作的牧人,晚上钻进帐篷里,取出法器、佛珠、五颜六色的经幡,草原上立刻升起流动的喇嘛寺。第二天收起帐篷,又再次游荡在神山“利”的附近。柏然听了之后下定义说:“这倒是有点像那个小喇嘛的行踪。”我表示完全赞同。
尼玛说,要么赶紧越过“利”,要么就在神山外搭个帐篷住上一晚,否则在石头群里迷了路可不得了。“利”的背后就是什么乱石大阵吗?我颇为好奇,反正太阳还在西边天空中挂得老高,看样子不到大半个时辰是落不下来的。我建议直接穿过“利”,去找查加部落的贡波村长。最好是今晚跟他和村里人聊上一聊,明天一大早就往回赶。再晚回去,范文嘉得等急了。
偏偏越急越来事。刚刚转过山门,我胯下那匹马莫名其妙地发起疯来,撂开蹄子一阵猛跑,无论我怎样勒缰绳,尼玛怎样在后面大喊大叫,一眨眼工夫便将他和柏然扔得踪影全无。正焦急间,天色忽暗,鹅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
仅仅几分钟,天地苍茫,浑似不在人间。
马停住了,我呆呆地,眼望着面前的无数嶙峋巨石,或苍红,或赤红,或暗红,或亮红,心中忽然升起大恐怖感,仿佛孙猴儿一个筋斗翻到天之尽头,内心却深知这不过是如来的五指,此生此世不能脱困。
大雪满天。我的头上袍上沾满了雪片,连马儿都冷得战栗起来,响鼻一个接一个地打。我想开口呼喊“柏然”,声音却在喉咙管里憋住了。天色急速地灰暗下来。
只得努力拽了马的缰绳乱走。几分钟后见到一个洞口,大概能稍避风雪,一头便钻了进去。洞门初看还算宽阔,料不得刚进去几步就见了底,雪与风仍旧呼啦啦地直往身上猛抽,鞭子似的。我捂住脸跳下马来,一抬头望见头顶上还有个小小洞穴,崖壁上垂下一条挂梯,仿佛是能上去的样子。再仔细一看,居然有门,门上居然有锁。
忍不住就想往上爬,敲敲那门,看看会钻出怎样的精灵古怪来。
还真是那么做了,半晌,一丝动静也没有。洞外风大雪大,那架看似枯朽的挂梯却一动不动,浑然不似世间之物。 
  
 纵横图(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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